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他像是做了场太漫长的梦,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处于世间,所见所感都蒙着一层薄灰,落到狭窄柔软的心里会溅起巨大的悲伤。

    “他的记忆消退了几年,不确定是否为上次实验的后遗症,也有很大的因素是心理方面……

    “大概是回到了十七八岁,或许还可能再小一些,具体的或许您更清楚……”

    他们并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只能先等这青年养好身体,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白焜本来只是隔几天来看他一次,眼下这样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他很难再抽身离开。

    当他选择把他转移至私宅而不是安保程度更高的基地时,或许他并没有把他当做717,而是……自己的孩子。

    其实他并不清楚白起的记忆消退到了具体哪个年岁,白起长大的那些年,恰好是他最无暇于事业之外的其余一切的时候,即便仔细去审视他,亦是为了他身上那些无干温情的赤裸裸的研究价值。

    白起正默默地躺在床上,他还不适应这样的躯体,拥有evol的,极度强韧,却无处没有损伤的身体,处处关节和零件都被换了几轮一样的疼痛。他从镜子里能看到自己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想伸手触碰自己的躯体,却又莫名感觉即便他扬起胳膊,这朽坏零落的躯体也不会挪动半分,好像他并不是这个名为白起的人,而只是贸然跌进这具身体的幽魂。

    他就这样忽然丢失了几年的时光,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他的父亲如以前一样冷漠,只告诉他好好休息,就再没过来看一眼。但好像一切又有那么些许不同,他知道此刻那个男人就在走廊尽头的书房里,等待着下属汇报完毕,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周,并且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好像是在等着自己的身体痊愈,白起十分不确定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一个他自己都怀疑是妄想的结论。

    主卧与他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他能透过窗纱观察到隔壁的光亮,那盏灯会在深夜12点准时亮起,他甚至能想象到深夜那个男人按开灯光目光对上墙壁上那张合影的情境。

    不,他猛然想起来,一根刺冷不丁楔进心口,那张照片早在几年前就葬身火海。

    他缓慢地坐起身来,喘不过气似的,浑身的疼痛在剧烈翻涌,从骨髓及至肤表的疼,密密麻麻撕扯着。他的肋骨和胫骨都有不同程度骨裂,而最难以忍受的是被改造之后的躯体对药物的斥异反应,如同丝帛一样缚骨缠绕,绵软地流进血肉中去。

    监控察觉到他的异常,迅速做出了反应,医护者在几分钟之内就打开了他的房门。

    他看着隔着几步远站着的他的父亲,他的鬓角有很不明显的白,尽管养尊处优的社会地位并没有使他显出什么老态。

    他这才猛然想起,并不是几年前,而是更早的几年前。

    他像是从一重一重的梦境里跌落的羽翼,仓促得看不到实地。

    尽管共处于一个屋檐之下,他们之间的交流仍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