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非草木。

    打断他的沉思的是推门的动静。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只是书房的门倏而开了,青年警惕而茫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迟疑着,又带着一丝惊讶:“……爸?”

    男人和他对视上,点了下头:“醒了?”

    他觉得白起似乎与平日里不同,但又说不出这不同在哪儿。这种异样感甚至让他感到一种捉摸不透的熟悉,像是偶然翻到一页旧书,看到曾经不经意留下的笔记那样的意外和怅然。

    白起身上是素白的病服,初醒来面上也没什么血色,他扶在门框上,身体微微借力斜倚着,能看出是没什么精力的样子。

    白焜注意到他没能听到脚步声是因为白起没穿鞋,他赤脚踩在光滑干净的地板上,裤子并不合身,露出鲜明的踝骨。

    他这样叫了一声后却不再言语,只是困惑地盯着白焜看,唇角始终有欲语还休的,浓稠的,瑟缩的,掺杂着畏惧和混沌的犹疑。

    “怎么不去休息?”

    白起却久久地沉默着,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是看着他,却并未和他对视。

    他这才似乎明白看到白起推门进来第一眼时,那异样感到底出自哪里。

    他的目光太澄净茫然了,甚至干净到不符合他的年龄的程度,像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年在注视着他。那双瞳人源于那个死去的女人,浅得漾光流水,好像目光生来就是软的,细细绵延。

    陈年的严寒把溪流冻结,严严实实地把一切希冀都封存起来,却在此刻融化了。

    他看着他,恍然想起很多年前,被雷声惊扰的小娃娃抱着小枕头推开门,带着软绵绵的哭腔找爸爸妈妈,再是少年脸上贴着创可贴,委委屈屈地在他门口罚站,眼中泪盈盈却强忍着不让它滴落。

    他们之间的回忆屈指可数,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随着眼前的身影浮上来的印象中,他总在哭。

    但其实白起并不怎么哭,他过分的懂事内敛,又过分的自主执着,向来如此。

    白焜不由地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纵然他们父子之间十几年来都未曾有太多温情可言,但没人能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无动于衷。

    白起很不安,是肉眼能看到的不安,他的肩膀和手指都在不自觉的发抖。但他又强忍着自己的表情,不敢在他面前显得不安。

    他只是摇了摇头,扶在门框上的手浮起淡紫色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