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什么神将转世!我的前世,一个是什么姜国的太子,一个是什么神界的大将,我根本不在乎的,我,我只在乎这辈子,一个永安当的小伙计,半夜的时候遇到一个唐家堡的大小姐……”景天话已至此,无论如何也再开不了口。

    唐雪见两颊腾起红霞,她眉毛倒竖,“你说什么?!”

    “你就当我说胡话,但我还是要说的。”

    “既然是胡话,那你便不要说!”唐雪见咤了一声,这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景天在房中闷闷不乐,愁肠百结。他便总觉得日子难挨,仿佛离了唐雪见,太阳不再周天运行,风也不再吹,树也不再动,他趴在床上一声不吭,也不修炼疗伤,也不睡觉,只是静静地挨。

    如今他已完全是孤身一人,这样的日子唯独是在他爹走后的几个月里有过,再往后,他便为揾食谋生,开始同顾客们赔笑脸了,永安当里的日子一晃就过去,没有闲暇来伤春悲秋。渝州城里他景天都不算是什么有头有脸的角色,只是一个小人物。如今他在渝州城里已经是受人敬仰的名门剑仙。

    ——可小人物的景天反倒比剑仙快活。

    景天独自在房中冥思苦想,日轮周行忽忽地入了夜,待到月色初凉,终于醒觉,原来不是小人物的日子快活,只是他那时候自知出身低微,手头无钱,日子无闲,自然不会有什么妄想,哪怕平日看到哪家的漂亮小姐,也只会转过头不去细瞧。

    现在的他,确凿无疑是喜欢那个唐家姑娘了,一旦有了这样一个念想,他就夜不能寐,神思不属。只是那颗小人物的心还怦怦直跳,犹疑着不敢袒露。景天便是喜欢和唐雪见并肩同游的时刻,每每都觉得,这便是他今生最快活的时光。愈是在意,愈是犹疑。景天便是生怕他这样唐突,叫唐雪见瞧不起,今后不能相见。

    “那,那叫我死了好啦!”他便冒出这个念头,悚然一惊,旋即喃喃了两遍,忽觉极大的安慰与理解。他这会儿明白了,为何楚门主与龙葵妹子会说出寻死觅活的瞎话,原来人的性命便真的肯为了情爱而死的。倘若在世不得意,不如归去。神仙万年,不如为心上人活一天。

    只是景天终归有些男儿豪气,大丈夫生在天地,当立不世之功,终日沉溺些男女情长,脂粉堆的把戏,如何能留名青史?即便不如云祖师那般扫清六界,天下一宗的气魄,也该试剑天下,仗义行侠,这匡扶正道,惩奸除恶的活计,可不正是他应当放在心上的活计!

    他便又抱着这个念想,发奋苦修,翌日唐雪见来给他送饭的时候,便看到景天盘坐榻上用心调功,脸上盈盈玉色,俨然是入了气行精微的境地。

    唐雪见看他这样上进,不由面带笑意,但仍暗暗责怪这人粗鲁大意,竟也不挂个闭关牌,万一有人贸然闯入,岂非叫他苦功付诸流水?她在门外护法,忽见那蓝衣女子御剑落在前院空地,与她正瞧个对眼。

    “哥哥在里面吗?”那龙葵悄声问道。

    “他在闭关修行。”唐雪见不假辞色,“你有甚要紧事,不如再过些天来。”

    “我不来找他,他已不想见我了。”龙葵在院中徘徊踟蹰,“我来瞧瞧你的。”

    “我又有什么好瞧的?你我又并非第一天相识。”

    “我叫龙葵。你叫唐雪见是吗?”

    “明知故问是做什么?”

    “我是来替哥哥解释的。”龙葵侧身远眺,“你不必因为我而对哥哥生气。就像他说的,我终究只是在奢望哥哥能回来,终究只是奢望还能回到姜国。我早已经不是活人了,留在世间不去,也只是为了再看哥哥一眼。我本该心满意足,可还是有了非分的念想。”